#伊索王国东部边境特别行政区罗格兰城#
柯里和拉斐尔叔叔在星期三来到我们家。柯里一家住在离这里不远的菲多里城,平时会有明信片提前告知,但是这次没有。去开门的女仆惊呆了。
“啊拉斐尔大人,还有小少爷都来了......实在抱歉没有准备茶点......”
“没事。米萨人呢?”
米萨是我父亲的名字。叔叔来的时候我在一楼客厅里学习梵多克语。梵多克王国就在我们的东边,和我们城只隔了一条河。梵多克语的读音很简单,有些很像我们的发音,但是写起来相当麻烦,字母又像面条一样又长又扭,一不留神就会写得自己也不认得。
柯里看见了我,大声说:“嘿米尔达!”,像炸弹一样跑过来,手里还拿着上次的索尔-3型。米尔达是我的绰号,因为有一款运输机器人就叫希铎-米尔达。做一个运输机器人也好,我讨厌杀人的机器人,比方说,索尔-3型。
“柯里,你和希铎两个人到你们房间玩去。柯里,你快把你藏在包里的牌拿出来,我看见的,对,和希铎一起玩儿啊。”
拉斐尔叔叔对我咧了咧嘴,一边走一边说。他把带着棉手套的手搭在我肩上,身后的女仆拿着皮大衣不知所措。叔叔的胡子上还挂着一些冰霜。现在是冬天,罗格拉城的一切都又冷又白。
爸爸也走下了楼,手里拿了一份报纸,还有单片眼镜。两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爸爸看看我,下巴往楼梯指了指。我和柯里没办法,只好上了楼。
在我的房间里,我们玩战争游戏。双方各有五个士兵,一个国王,站在划了横竖线的地图上,以此为战场互相拼杀。地图上到处都有可以收集的物品,像是捡到了就能升级的零件啦,可以修理机器士兵的工厂啦,等等。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游戏,不过战争游戏在小孩子里面很流行,游戏公司甚至出了新的扩展包,这样每个玩家的士兵都不一样了。感觉还是很有趣。
我的士兵都是自己带有治疗和恢复的机器人,还有大量运输车,可以更加方便地运送物资;柯里的就不一样,他带了好多凶恶的攻击类机器人,每个都很脆弱,不过能够造成大量的伤害,而且移动速度很快。每一次都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抢到手的物资运回去,国王就被柯里一顿乱打阵亡了。我很气。
“我不想玩了。”
柯里看了看手里的机器人,又看了看我,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拍拍手站起来说“好吧”。
不玩牌,我们也没别的事情好干了。我把上次那本“濒危动物”翻了出来,继续一遍查字典一边看。和多米诺分开后偶然在书市上看到了,赶快买了下来。为了下次也能在多米诺面前说上什么,我得加大一点知识储备。这个词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。
柯里对我的书没什么兴趣,他坐在床上翻了个跟头,然后坐在那里,背对着我,开始摆弄索尔-3型。
过了很久,在我印象里是安静了很久,直到挂钟“叮”的一声,柯里才开口,小声和我说:“要打仗了。”
“打仗?不是刚刚才打过吗?”
我以为又要玩战争游戏了。柯里摆摆手,下了床,走过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又转过来对我说“你把房门锁上”。
“干什么?”
“你就听我一次嘛。”
算了没办法。关上门,上了锁,柯里似乎还不满意,亲自测试了锁是否上好了,这才靠近我,神神秘秘地说“要打仗了,伊索和梵克多。”
“你从哪里听到的?”我觉得事情大概是真的,不知道是不是被神秘的气氛感染了,声音也小了下去。
“我爸爸说的。”柯里指了指楼下,“昨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,听见爸爸还没睡,在和什么人打电话。我迷迷糊糊地,就听见了‘伊索’、‘梵克多’还有‘战争’什么的。”
“你听错了吧。”
“绝对没有。”柯里斩钉截铁地说。“我爸爸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严肃,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爸爸这么讲过话。”
不知为何,我想起拉斐尔舅舅胡子上的冰霜。“可是伊索那么大,梵克多这么小,怎么可能打起来嘛。我们学校这个学期还来了两个梵克多的交流生呢。”两个学姐都是三年级的,上个礼拜还问路过的我“请问机械实验楼在哪里”。
“这个不管的。”柯里摆摆手。说完,他重新坐到床上,拿起刚才丢在那里的索尔3型。他拧了两下发条,然后把它放在床上。机器人笨拙地站了起来,试图像以前一样往前跳跃。但是脚底下不是坚硬的平地,是柔软的床。它只蹦起来一小段,就头朝下摔了个狗吃屎。那样子好搞笑,但不知怎么的,我笑不出来。柯里低头看着摔倒的机器人,不说话。
“......柯里你不要这么难过。战争还没真的来呢......”我试图安慰他。
柯里把视线从机器人身上拿开,放到我身上。我看到他的目光里不知什么时候充满了坚定。他说:“这个给你。”把机器人往我怀里塞。
“这怎么可以呢,你不是最喜欢它了吗?”我一惊。
“如果战争真的来了,我们可能走散,”柯里直视着我的眼睛说,“到那个时候,你可以通过这个记得我。”
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一方面,战争并没有来,一切都只是我们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孩的推测,说不定楼下的爸爸和叔叔只是在讨论下一次家族旅行而已;但另一方面,这个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热情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好像战争真的已经打响了。
没办法。我从书柜里拿出一册书,是我最喜欢的《动物大百科》。我把它送给柯里。
柯里拿过书笑了笑,不好意思地说“谢谢”,挠了挠头。过了片刻他像是补充一般说到“我会坐上机器人,作为一个士兵保护你们。”
“那你加油。”
突然,有人敲门。不会是敌人吧?——哪里会啊!瞬间奇怪的猜想浮上来,又被我以更快的速度镇压下去。“希铎少爷,柯里少爷,是下午茶的时间了。”是女仆。我开了房门,让女仆进来。“少爷,请问为什么要锁门?”——这只是我从女仆的眼神里面看出来的,她没有问。我耸耸肩,女仆把下午茶和糕点放在桌子上,又说“两位少爷吃完了的话就请下楼吧,老爷吩咐的。”行了个礼转身走了。我和柯里互相看了看,不知道为什么。
后面的事情,记不清楚了。那天叔叔和柯里住在我们家,依稀记得,我们去看了马戏团,从内地来的马戏团。会喷火的小丑的惨白的脸,涂得花枝招展的走钢丝的小姐,说不定都是别的日子的记忆,被我嫁接过来的,仅此而已。
不过第二天有一件事情记得很清楚。叔叔和柯里告辞之后我不知怎么的,拉住了女仆长,“昨天晚上爸爸和叔叔有聊到很晚吗?”看她犹豫的样子,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,从她身边跑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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